杂技剧《天山雪》是上海杂技团和上海市马戏学校继杂技剧《战上海》之后的又一力作,被视为海派杂技的又一次创新。该剧将文化价值追求投注于杂技剧的创作,将主题孕育于杂技的艺术规律,在实践中探索杂技艺术的嬗变。
如果将《战上海》作为杂技创作的主动创新,那么《天山雪》是进一步将创新化为自觉,在艺术创作中打造个性化的标识。前者还在尝试向经典电影、重大史实借力改编,后者则“立主脑”后,聚焦新中国两代人援疆润疆的历史与现实深化主题。这段历史中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值得再现,而该剧创作者们匠心独运,以21世纪初上海市马戏学校培养新疆班这一真实事例为剧情框架,从杂技教练王雪峰的视角切入,在他对父亲王湘川日记的深情解读中,以一个杂技节目从无到有的创作过程作为情节线索徐徐铺展整个剧情。
(图片来源:“上海杂技团有限公司”微信公号)
《天山雪》的题材选择具有多重现实基础,除了真实的历史故事,还有上海市马戏学校培养的新疆班学生毕业后已成长为新疆杂技界的骨干,正是他们组成了该剧演员的中坚力量。此外,新疆班毕业学生和上海杂技团演员合作的杂技节目在国内外赛场摘得桂冠的事例也可纳入剧本情节中,以戏中戏进行情景再现。这些都为该剧的主题意蕴与情感形象提供了坚实依据。
剧中人物的现实与回忆交叉并行互为映照,搭建起沪疆合作的历史渊源和现实延展:回忆里,王雪峰父母的爱情故事缀连起屯垦、支教、中巴友谊公路修建等历史事件,人们艰苦奋斗共建美好家园;现实里,新一代杂技人正在成长、创作优秀节目并参赛夺奖——“生而为鹰,逆风飞翔”的雄鹰精神贯穿回忆与现实,在新时代的画卷中书写了雄鹰精神的传承和发扬,完成对主题思想的阐发。
戏剧结构的完整性赋予了杂技艺术的叙事功能,并给杂技技巧以灵感启发。杂技的技术特点,则反向要求故事情节乃至具体细节的相应优化。在《天山雪》的创作中,剧本构思与技巧开发交织同步、全新再造,再辅以必要的其他舞台艺术手段,始终以整体创作思维进行设计,在双向奔赴中最终合力成就一场精彩演出。实践证明,这是一条行之有效的创作路径,也是对杂技剧生产规律的可贵探索。
杂技艺术独有的向人体极限的挑战,这种勇气与探索十分契合《天山雪》主题精神的阐释,以及对时代的诗情抒发和艺术再现。当抽象层面的思想升华明确为“逆风飞翔”的雄鹰精神,具象行为层面就交由杂技本体技巧节目逐一实现。剧中,杂技是不同民族之间交流的媒介,也是情节发展的重要推手,不着痕迹地完成了舞台叙事的逻辑。新疆学生为杂技抖杠节目创作而奔赴上海、龟兹古迹的飞天顶莲场景由女子吊环顶技演绎、国家级非遗项目维吾尔族达瓦孜(高空走索)借中巴友谊公路的修建一展神技………民族文化的交流与融合,经由杂技的形式达到了美妙的相融共生。
值得一提的,还有该剧对少数民族各种元素的综合运用,比如都达尔、手鼓、热瓦普,以及多样的民间舞蹈、少数民族服装等,这些元素的交叉既有功能上的各自分工,也有目的上的互为补充,在舞台审美观照之下呈现出各民族优秀文化的美美与共。
不同于《战上海》战争题材的剧烈冲突与肢体动作的大开大合相适宜,《天山雪》需根据现实日常生活和劳作,研制相应的道具、开发配套的动作,来展示故事的场景氛围。垦荒里的犁耙、丰收中的棉垛、达瓦孜上的运输工具等均做了一定程度的变形处理,既利于演员展开舞台行动,又具备足够的艺术美观。例如,犁耙之上有了表现男儿力量技巧的动态平衡之美,棉垛在女演员脚上翻滚出丰收的喜庆,走高索演员肩上的运输工具传递着走天堑的惊险和修公路的艰难。
当然,杂技自信若止步于技术的高难度,则可能自弃于新时代的审美。《天山雪》中有超过三分之二的节目来自全新设计和训练,这意味着演员不仅需要从头开始学习技术,还要重新摸索戏剧表演与技巧表现的最佳结合点,掌控舞台感觉的“自在”。这些都源自该剧寻求突破的自我要求,而最终舞台的呈现也昭示出:持续不断的杂技剧创作,已成为杂技演员们破茧成蝶的必由之路。比如,剧中人物王湘川和白玉兰月下定情一段戏中,男女演员把人物复杂的情感变化,通过两人双手顶节目环环相扣、细致入微地表达出来。因为演员细腻贴切的表演、细节处理得到位,让整套动作的转换和整场戏的走位都自然流畅。传统的双人技巧,由于演员加入了角色体验和情感节奏,在此表现得张弛兼备,别具动人力量。王湘川和白玉兰新婚之际的绸吊技巧表演中,女演员将传统的绸吊演绎出了复杂深沉的内心,反复的上下起落、不同点位的翻转高抛,演员的饱满情感、富有张力的肢体动作,将成婚的喜悦和对远方母亲的思念、幸福的渴望和一时的失落等多重心理在表演中层层揭示,令观众为之动容。而音乐的氛围渲染、别无一物唯有红绸在台上的场景、最后孤独落下的灯照等,这些多种舞台手段的配合也烘托了此刻人物的心理。
自《战上海》以来,杂技演员已习惯于杂技技巧表演中带入恰如其分的戏剧表演,从被动的学习到自觉的投入,创作演出的磨砺让他们有了十分难得的“舞台感”,这正是《天山雪》表演颇为亮眼的一大原因。《天山雪》进一步让观众看到,因为持续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古老的杂技艺术正在迈入新的进程。
(作者:姜学贞,上海市杂技家协会驻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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